鏡頭前,梁太笑得開懷;但梁繼璋說至觸動處,眼淚卻止不住。
已經是十一年半前的往事了。
當年,莊家因不滿廿二歲的女兒嫁給較自己年長廿一年的“阿伯”,拒絕出席二人的婚禮。婚後一年,梁繼璋與外家不相往還,莊媽媽更曾半戲言問女兒:“你們何時離婚?”
再說從前,不無欷歔。猶幸,這段於反對聲下結合的婚姻,並沒“中咒”,更令梁繼璋感激的,是妻子對他義無反顧的愛。
“她愛我,是要比我付出雙倍的努力。加上她以前是校花,又是模特兒,飲一碗湯都嫌肥,卻願意為我生兒育女,絕對是很大的誠意和勇氣。”
訪問期間,梁太安坐一旁織毛衣,時而跟丈夫耍花槍鬥嘴,時而助手上身為夫塗粉底。室外風大,又不忘為夫添衣。
誰說愛情會隨年月變淡?廿一年的距離,原來阻隔不了愛,在那同甘共苦的4218天,兩顆心,在寒風下愈走愈近。
難逃的宿命
“你嫁吧,將來只會日日陪個阿伯去看醫生!”莊媽媽當年語重心長對女兒的說話,像尖錐般直插梁繼璋的心扉,令他耿耿於懷。
為了破除這個魔咒,從來不做運動的梁繼璋,婚後每天都做體操、舉啞鈴、戒飲可樂,力求保持健康體魄。這天,喝着凍咖啡的他,更刻意提高聲調望着妻子說:“她的身體比我還差,我陪她看醫生,多過她陪我看醫生啦!”
說時一臉得戚,卻其實內有隱憂。
梁繼璋的爺爺與爸爸,兩代都是直腸癌過身,爺爺死時,70多歲。爸爸75歲發現直腸癌時,癌細胞更先後擴散至腎和喉嚨,最終不敵癌魔,留下比他年輕15年的少妻。
梁繼璋一直擔心,自己亦逃不過這宿命。胞兄與胞姐會年年驗身,但求安心;偏偏思想悲觀的他,卻諱疾忌醫,上一次驗身,已是廿年前入政府部門工作的時候。
“我成日覺得,去驗身就好像將這件事跟自己拉近了。悲觀地想,就當歷史真的重演,我現在距離70幾歲還有20年,到時我的兒子也28歲,已足夠了。”
太太的堅持
他唯一放不下的,可能是太太。他70歲時,太太才50歲。50歲,無論如何也不是黃金歲月了。
由決定結婚那天起,這夢魘就一直纏繞着他。太太的家人,當年更大力反對這門婚事,原本已在九龍香格里拉訂好的酒席也得告吹。“每次約會,她的電話就響,家姐細妹阿媽阿爸輪流轟炸,然後再致電告誡我:‘她年紀輕不懂事,你幾多歲?40幾歲,做得她阿爸喇!還不懂嗎?’”
他承認,有一刻,確曾猶疑過。“他們的說話太傷我自尊心,不斷鬧我阿伯阿伯阿伯!你這麼老這麼老!令我很有罪疚感,像是帶壞了別人的女兒般。人家那麼嫌棄你,不如算囉!可能要哭幾個月才能復元,但我以前離過婚,相信我有足夠能力去承受這打擊。”
當年只有22歲的梁太,卻愛得堅持。這天她倚在丈夫身旁,重提舊事:“他們說怕我下半世孤獨終老,根本就不成理由,可能有日出街我被車撞死呢!”
結果二人於1999年7月31日舉行的婚禮,由“梁莊聯婚”變了“梁府宴客”,女家一個親戚也沒到。梁繼璋與外家的關係,直至婚後一年才破冰。
“早年我買了隻狗給媽媽,媽媽很愛牠的。一晚她致電告訴我隻狗突然死了,我們即刻第一時間由南區家開車入新界執拾善後,她很感動。之後有次約食飯,她叫我帶Michael去。”梁太說。
飯局上聽到的一字一句,梁繼璋記憶猶新。“飯局上,她媽媽隆而重之地說:‘好了,食完這餐飯大家便是一家人,以前所有不開心都抹走掉了!’”
恩怨、誤解,可以一朝了。無奈,一生人只影一次的婚紗照,永遠缺少了太太的家人,成為人生的缺憾。
愛情的魔力
梁繼璋的太太莊讌藍(原名莊妙晶),是1997年樹仁校花,曾做模特兒,天生貪靚。但為怕丈夫與子女的年齡距離太遠,婚後兩年,她主動提出生孩子,冒險變成肚皮長滿妊娠紋的肥師奶。
“她很貪靚,連坐都不肯坐,怕坐得多pat pat會大。記得有次和她逛街,行至七點幾到餐廳吃東西,但她叫極都不肯吃,只肯飲一碗湯,而且飲了一半已說飽了。如此貪靚的人卻肯為我生兒育女,不是愛是什麼?”
妻子第一次懷孕時,二人亦備受考驗,更先後兩次撞車,猶幸有驚無險。“當時我正出幾本靈異書,期間曾叫太太車我到將軍澳墳場影封面相,又叫她穿紅衣扮女鬼,現在回想,確是邪邪哋。”
生兒育女不簡單,太太跟自己與前妻所生的女兒融洽相處,同樣是一門學問。“我們結婚時,大女十四、五歲,婚後仍有一齊住。太太和她相差七年,有時會一起出街買衫,有如朋友。我和前妻離婚時,大女只得三歲多,很遺憾當年沒能力好好照顧她。”
爸爸的遺言
養兒方知父母恩,看着子女日漸長大,夜闌人靜時,梁繼璋常會想起當年與父親的生活點滴。
小時候的梁繼璋身體孱弱,又有貧血,一家人的生計,全靠父親那份微薄的薪酬。
為了供子女讀書,梁父一天打三份工,早上當華僑日報記者,下午在家繙譯稿件,晚上再到華星報兼職。雖然父親不苟言笑,其實外冷內熱,最疼家人。
“他做記者有兩個筆名,一個是媽媽的名稱‘芬妮’,一個是‘碧璋’,即將我和姐姐的名稱結合,可見他很愛我們。”
他難忘小學時,晚飯後常常陪父親上夜班。“我會牽着他的手,陪他走一段路,途經灣仔街市食碗紅豆沙,然後他上報館,我則獨自回家。”
他更難忘老父卧病在床時,晚上仍強撐身體聽他的電台節目。“有晚我在節目中提起父親,還點了首歌送給瑪麗醫院照顧他的醫護人員,翌日爸爸便收到一束聽眾送來的花。當時他已做了割喉嚨手術,不能說話,體重只餘七、八十磅,但仍用筆寫了幾隻字,囑媽媽帶一部收音機到醫院,那是他第一次聽我做節目。聽完,他還跟我寫了幾個字:‘你做得好好。’這幾個字,我一世都不會忘記。”
父親去世那刻,梁繼璋趕到病房看着他的遺體,含着淚一聲不響地跪在床前,向老父叩了三個響頭,“我也不知為何那刻作出這個舉動。好像是一種本能般,覺得這是作為兒子應該做的事。”
人誰無死。梁繼璋無法預測,會否走上爺爺和父親的舊路,他只願有天離開了,仍能為太太和子女留下美好的憶記。
“希望他們將來想起我,就像我想起父親一樣,只會記起開心的回憶,不會有怨恨,不會有愁眉。如果直至死那天,我仍可擁有今天的生活,已感謝上天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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