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夕何夕,不知有多少人上街?
一個怎樣的城市,才會於回歸紀念當天,有數十萬人遊行,年復年成為一個約會。
市民身水身汗走上街大聲喊大聲罵,只為了讓政府聽聽自己的聲音。
曾繁光醫生說,有些人不願意聆聽,因為焦慮、緊張、沒安全感。
談及香港人快不快樂,曾醫生與我分享了《三國演義》劉備敗亡的教訓,說﹕「有些聲音明明可以拯救你,沒聽見,除了自己死,也連累眾人陪你一齊死。」
你或者會問,整個世界一樣壞,為什麼香港人要快樂?
但慢着,為什麼香港人要這般不快樂?
1. 享受與精神病患相處
私人執業了一年多的曾醫生氣息很好,訪問雖然在晚上進行,忙了一整天,他仍然像一隻快活無比的大熊仁,興高采烈,哈哈大笑。他見記者用墨水筆,從口袋掏出他的:「你睇我這支,透明的,坦蕩蕩,我有多少墨水你都能看見,我用來提醒自己,不要做作。」他十分自豪似的。
曾醫生快樂啊,私人執業雖然忙碌,但自由得多:「我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,比以前忙,但更好玩,不需要再開會,寫計劃書,應付別人的臉色,喜歡講什麼都可以,愛罵誰便罵,但世上已經愈來愈少人值得我罵。」嘿!他形容現在看病為「嘆症」,享受花更長時間與每位精神病患相處,取得他們的信任,實驗新的療法。香港無論是心理和生理,怕且已經千瘡百孔,請曾醫生為香港診症,他顯然罵了個痛快,幸好香港還值得他出聲。
2. 基本生活有保障才會快樂
大概不用訴諸聯合國公布的快樂指數報告,也知道在眾多國家中排名六十七名的香港,市民們不甚快樂。首先,報章每天都上演着令人難堪的政府鬧劇,貪官可以僭建,市民只能住劏房;而當市民無啖好食時,大企業寧願將剩餘食物倒掉;而我們本來有的各種自由,彷彿亦日漸收窄……無論是方方面面都令人搖頭嘆息。
大環境令到人民不快樂,因為正如曾醫生所指,快樂需要一些條件:「人的基本生活有保障,不需要憂柴憂米,有地方住,有互相愛錫的家人,有份工作可以施展所長,貢獻社會,有互相扶持和關心的朋友,有信仰或信念,有了這些東西,才會令人快樂。」
是否太貪心呢?早十多年大家明明過着安穩日子,何故落得如此下場?父母輩努力上岸,可能捱過了,覺得這一代生活得太容易,光會埋怨,但曾醫生的確發現問題所在,第一個重心問題,是經濟:「香港的經濟轉型,做成很多低學歷和欠缺技能技術的人失業,搵朝唔得晏,人工自95至96年一直跌,社會卻有通脹,令這班人好慘。」近數年,雖然自由行人數大增,零售業發達,人人有工做,但生活仍然要捱着過,怎能快樂?
曾醫生笑說:「你知香港人好自大,50到90年代,一直好威水,買樓一直賺錢,忙着炒賣各樣,直到97的不景氣才體會到人生原來可以咁。有錢的人不見了很多錢,中產的變了負資產,甚至失業,低收入的人更不用說,威脅到他們的生存,自然不快樂。」
3. 「回歸」的不快樂
「回歸」也是香港人不快樂的重要因素,曾醫生分析:「有部分人的政治理想幻滅了,本來期望回歸後大概十年時間可以一人一票選特首,或普選議員,誰不知2004年釋法,令一些人的夢想落空。」這令到香港人感到不被大陸信任,造成深層次矛盾﹕「要是你信我們,為何會有此舉?你不信我時,我又不信你,大家不合作,使一些人不太聽取民意,因為後面有別的事要做,這叫市民怎樣快樂?」
從另一個角度看,曾醫生認為香港正步入老年社會階段:「40-50歲以上的人愈來愈多,年輕人愈來愈少,一個倒梯形的社會結構,使經濟發展停滯,服務和各行各業被定形。」最典型的影響,亦是正在發生的——40至50歲的人佔了社會階梯的上層位置。「包括我自己,」曾醫生同情:「年輕人根本沒希望,看不見將來,就算等我退休都要20年後,年輕人變老了,他們該怎樣調整生命的期望呢?」在曾醫生的成長期,只要有書讀,讀上去,大學畢業就能尋覓理想,大學生現今卻五毫子一打,故可得出一結論:「社會結構令年輕人少了很多機會,經濟不景氣後公司引入合約制,員工容易被炒,無論是工作抑或生活,人們都欠缺安全感和歸屬感,連公務員亦如此,叫人怎樣安身立命?娶老婆生仔?很多人連樓都不敢買,怕沒工做,這是經濟轉型之外人口結構轉變帶來的衝擊,下一代不知怎樣面對。」
4. 社會愈見不公義
更甚的是,社會漸漸變得不公義,曾醫生指出:「通常一個社會,有公平的機會,讓每個人透過自身的努力和奮鬥換來成果的話,人民會開心。但香港愈來愈走樣,例如你想參政,已經無行,你不是建制派的話,無人會理你。甚至當時有三個人參選特首,總被當做是兩個,十分可笑,難道何俊仁不是人?」
如此情况,曾醫生認為顯露了香港人的情緒問題:「香港過分講成本效益,生活節奏和壓力太大,容易緊張,人一緊張就不能冷靜分析和思考複雜的問題。典型二分思維是欠缺安全感和焦慮的人慣用的思考方法,傾向兩極化,是或非,支持或不支持。比如唐英年和CY成了對立,實情他們是同一類別,理論上應該是何俊仁對他們兩個,不應是三角。」
香港首長一被衝擊拒聆聽
人若緊張,也容易固執,香港的首長彷彿就是自封為王的劉備。「一被衝擊便拒絕聆聽,要是政府官員是這樣的話,會聽不見百姓的聲音,要是那是一個老闆,也不能接納下屬的意見。」所以市民有市民聲嘶力竭,反對抗爭無效,過分熱誠或過分投入一種信念,令人妖魔化,曾醫生解釋:「妖魔化的例子是,你認為中央的說話一定對,硬要將廿三條立法,凌駕了人民的需要或感受,造成痛苦。當然,這是欠缺了討論,有獨裁傾向的情形下才會發生。民主的制度是慢慢討論,投票決定,少數服從多數。」
但情况顯然已經愈變愈壞,政府應做的事沒做,如為年輕人創造夢想,如普選,如最簡單的聆聽,通通沒有,市民有什麼可以做,去令生活變得快樂一點?
年輕人難創造夢想
曾醫生知道,兩個制度的嵌接和融合不容易,港人努力適應着社會的轉變帶來的震憾時,要學習世界上除了個人觀點外,還有很多不同意見,互相尊重:「你不能迫人接受你那一套,世上不止一或兩種對立意見,而是有六七八九十種,無辦法歸邊,分做兩大類,所以在多元複雜的情况下去互相尊重很重要。」
5. 好好生活 放鬆多包容
而落實到日常生活的話,小市民可以做的是好好生活。因為當人不放鬆,便連帶失卻了包容、寬恕,光會抱怨,不會快樂,曾醫生鼓勵:「例如工作,畀心機做,肯定自己工作的意義,已經好快樂。雖然在一個急功近利,事事求成果和講錢的資本主義社會,慣常以quota去判斷一個人成不成功,但這樣只會令人變成機械,尋找不到意義。」人與人之間的接觸,是一份情,若做事有情,覺得老闆或家人對自己好,便會希望自己進步,報答這份心情,這精神早已經失落了。
在曾醫生眼中,多肯定自己,寬恕、放下、感恩,會使人快樂。而相對的,多稱讚、鼓勵、肯定別人,會令其他人快樂。是壓力令人欠缺了這些能力,但令人鼓舞的是﹕
「這些都不是與生俱來的,可透過學習去做,我設計了一個遊戲讓人學習怎樣放下。要是有些事情在心中實在難以放下或常常抱怨,可以回家後找一張重的椅子,雙手抱着,幻想那張椅子是自己無法放下的事,抱到自己無力時才放低。」椅子有重量,抱着自然會累,要是你可以抱4小時,就抱吧,直到自己沒有力氣,坐上去,感覺便會不一樣。
一種練習
今天遊行過後,你或者倦了,但讓我們一起回家,抱一張最沉重的椅子,三分鐘或許?
放下心中那一口無處宣泄的怨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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